2023年4月15日 星期六

 1-5 為什麼不使用教會羅馬字?

百年來白話字(POJ又稱教會羅馬字)替台語留下珍貴的歷史文獻,是台語文字化過程的大功臣,單單1885年開始發行的「台灣府城教會報」到1969年為止,就用白話字替台灣保存了將近百年寶貴的生活資料。教會報裏除了宗教事務外, 也包羅全台各地的消息與生活,也有許多短篇小說與專題論文。在教會的出版品以外,白話字也有醫學的專業書,例如1917年戴仁壽(G. Gushue-Taylor)醫師出版,厚達675頁的「內外科看護學」。也有白話字的小說,例如1924年賴仁聲先生的「媽媽的眼淚」與1926年鄭溪泮先生的「出死線」。1925年蔡培火先生還出版了社會、文化、哲學等的專論著述「十項管見」。如此豐富的祖產,不論是質或量,都是發展台語說、聽、讀、寫不可或缺的資料。

教會羅馬字在臺灣雖然已有百年以上的歷史,但是,以往使用人口一直侷限在長老教會內。1970年後因為國民黨華語政策的壓迫,年輕教友不懂羅馬字者漸多,最後連具代表性的教會公報都不再刊印教會羅馬字的文章。近年來教會外的各種台語文促進團體以全羅或漢羅併用方式在推展教會羅馬字,長老教會也逐漸增加教會羅馬字書本的出版。以下分三點說明教會羅馬字的問題。

一、同音異義字

學了教會羅馬字以後,看到「ka」能正確發音為「ㄍㄚ」,但是不知道是甚麼意思。而打開「廈門音字典」或「甘為霖台語字典」,在「ka」的項目下會看到一整排的漢字全部都是同個發音,即使扣掉冷門的「葭,猳,豭,麚,蕸,痂,駕」,常看到的也有「家,袈,佳,加,嘉,笳,跏,珈,耞,傢,茄,迦,伽,瘸,枷」十五個漢字。再退一步言,僅就日常生活會用到的台語單音節詞,也不知道它是指「加」或「家」或「剪」或是「膠」?同樣地,看到「sai」能發音為「ㄙㄞ」,但不知道它是「西」或「師」或「獅子」或是「打耳光」?有專家說:看上下文就知道分別了。看看以下的例子:

nng7 liap8 nng7 ().

saN nia2 saN (衣服).

si3 e5 lang5 khi3 hit si3 (個人去那).

gou7 tiam2 lai5, mai3 gou7 khi3 (點來,別).

chhiu2 lak8 lak8 tiau5 soh (抓六條繩子).

chhit chhit chiah chhia (擦七台車).

peh chiah kau5 peh khi3 chhiu7 teng2 (隻猴子上樹).

kau2 chiah kau2 ().

Pou3 u7 chap8 sek, siuN1 chap8 (布有色,太)

世界上各種語言或多或少都有同音異義字,但是,上面這些例子顯示:用教會羅馬字寫台語發生同音異義的混淆,已經嚴重到連人類最常使用的數字與日常生活常用的單字都發生混淆。又有專家說:教會羅馬字把單音節字用短劃[-]連結成多音節字就沒問題了。那…..再看看下列的例子。從AZ隨處可抓出多音節的同音異義字。

關愛> < 關隘.  光明> < 功名. 更正> < 耕種. 魚翅> < 魚刺. 發芽> <發牙. 南方> <南風> < 男方.  飢餓> < 妖姬. 人心> < 仁心. 陽氣> < 陽去> < 揚氣> < 揚棄. 打蠟> < 打獵. 資歷> < 資力. 魔法> < 毛髮. 融化/溶化 > < 洋化. 竹林> < 竹籃.大幅> < 大腹. 光譜> < 公譜/大眾評價> < 公普(共同中元普度)> < 公圃/俱樂部/公共聚會所. 境界> 警界> < 警戒. 書法> < 私法> < 司法> < 師法. 實踐> < 實戰. 單獨> < 丹毒. 提防> < 堤防. 知恩> < 豬瘟.

二、默念閱讀 vs 視覺閱讀

學過國際音標的人看到 [bi:] 知道這個符號怎麼發音,但是不知道它是什麼。學過英文的人看到「B」,「be」,「bee」知道這三個字都唸「bi:」,也知道它們分別指「字母B」、「be動詞」、與「蜜蜂」。同樣地,英文的「write」與「right」的發音都是 [rait],但是,「write」是「寫」而「right」是「右邊/正確」。所以,[bi:] [rait] 只是用來發音的音標,不是文字,「B」,「be」,「bee」與「write」,「right」才是文字。這就是音標與文字的不同。學過英文的人看到「si:」的時候腦裡沒有任何景象,看到「sea」時眼前會浮出「海」,看到「see」會出現「眼睛」或「視線」的想像。音標是指引你發音的符號,也僅止於此。而文字除了幫助你發音外,它可以指涉各種實體的人、事、地、物,也可以是形而上的思維的聯繫。這也是為什麼沒有人用語音學的音標當文字使用。

閱讀教會羅馬字的文章時,寫的人就像語言學家精確紀錄說話者的聲音,而閱讀的人就像在看語音記錄,照音譜發音。透過一連串的音標發出一連串的發音當然可以讓懂該語言的人瞭解它的意思。但是,這是透過聲音的認知,不是符號在視覺上的功能,無法從視覺立即瞭解每個詞,當然也就無法快速掌握文意。又因為台語有變調的特性,無法從視覺先掌握單字的指涉時,連發音都會猶豫而停頓。例如,句子裡出現「e5」時,無法知道它是「的」或是「個」,就不知道是否要變調。通常「的」前面的字除了「你、我、他」等人稱代名詞以外不會變調,例如:「狗的[e5]頭」的「狗」不變調。而「個」前面的字都會變調,例如:「九個[e5]頭」的「九」就要變調。很不幸,「的」與「個」都是很重要的單音節詞,在教會羅馬字卻是同音異義字,而且還會與普遍腔的「鞋e5」混淆。

三、音標vs文字

其實台語的字彙至少有九成以上是漢字字彙,包括中國製的與日本製的。由於漢字是表意文字,同音字可以透過部首或完全不同的字形來區別,所以中國自古就不重視同音異義字的迴避,這本是漢字文化的問題。但是,問題就出在教會羅馬字的本質是漢字的音標。它是十九世紀初西洋傳教士在中國福建傳教,為了學習漳州話或廈門話的需要,用他們的羅馬字字母在漢字旁附註漳州話或廈門話的發音,也順便用來記下當地口語(白話)的音標。如果繼續把音標當文字來使用,台語裡一堆漢字殘遺的同音異義字的問題就無解,台語很難成為嚴謹的書面文,當然也會影響台語文化的發展。

此外,教會羅馬字既是為西洋傳教士所設計,在字母的使用上即以他們的語言為基礎,它們母語的書寫體系沒有聲調及鼻化音的區別,因此,設計者只能把台語特有的聲調及鼻化音當成當成五線譜的音樂符號一般,在母音字母上頭附加-」、「ˋ」、「ˊ」、「」、「‧」、「n等符號來表示,但是,聲調是台語的構成要素之一,也是台語的一大特色,tou ()tôu ()tōu ()tòu ()u(),僅靠字母上點點撇撇來區別,不僅在單字辨認上容易造成混淆,在整個書面上亦造成視覺障礙。而且,也因為教會羅馬字是單音節字根的音標,整篇文章到處都是用「-」短劃來連接單音節的「原調字」。閱讀者看到這些短劃連接的字仍然是漢字字根的概念,必須自己變調才能在腦裡形成多音節詞。

更荒謬的是,教會羅馬字甚至把與漢字無關的台語多音節詞硬拆成單音節加短劃[-]來連接,例如「虱目魚」跟「虱」跟「目」都無關,但是,教會羅馬字會「倒退變調」把「sat8bat8」拆成「sat-bat8」來書寫。這其實也是教會羅馬字是漢字的音標的一種明證。教會羅馬字在字母上下左右附加的點點撇撇劃劃不只是手寫不便,即使是使用打字機或使用特別軟體在電腦操作,都很難普遍應用。雖然現在可以用數字1234來當聲調符號鍵入,在書寫上方便一些,但是在手機鍵盤的書寫仍然不便。

其次,教會羅馬字以ptkch表示ㄅ、ㄉ、ㄍ、ㄗ,以phthkhchh表示ㄆ、ㄊ、ㄎ、ㄘ的音值,與多數學習英語的人認知不合,不只造成初學者的心理障礙,連長年使用POJ的老手也常打錯。如果將來教會羅馬字真的成為台語的通用文字,恐將造成今後臺灣人學習英語時,會出現將英文字母的p當成ㄅ,把pen唸成「變」;把t當成ㄉ,把two唸成「杜」;把k當成ㄍ,把O.K.唸成「喔給」的現象。

總而言之,教會羅馬字以音標記錄台語有它的歷史背景。它是台灣在被殖民時期,台灣人沒有當家作主時,被外人用來傳教或研究的便宜措施,從來不是台灣民族為了自己的需求而制訂的文字。外國傳教士們已經仁至義盡,它們從來沒有說要替我們創設文字。教會羅馬字對台語以及整個台灣的貢獻絕不可或忘,但是它的歷史任務已經告一段落。我們必須在教會羅馬字的基礎上,解決上述的各項問題:書寫不便、視覺障礙、腔調拼音的混淆、繁多的同音異義字等,有心人必須同心協力從教會羅馬字往前跨出一步,寫出真正的台語文字,而不是固守在僅是音標的教會羅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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